走進大會議室,是一條長桌,每邊各可以坐十個人。我看了一下手錶,已經晚上八點,今天會不知要開到幾點。
我來北京參加一個亞洲併購公會的年會及理事會,今年的主角是南韓,由二位部長率領了一個34人的代表團前來,主辦單位特別設宴款待他們,台灣代表只有我一個。
我很知趣地挑了一個最靠邊的位子坐下,APEC領袖會議照片上蕭萬長前副總統就是站在後排最角落的位置。
我和幾位韓方代表換了名片,令人驚訝的是,他們都能說簡單的中文,有的人甚至很流利。
這屆會長本來就是韓國人,由於中韓FTA剛完成實質談判,所以更有許多話題探討彼此的合作,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個公會很久,真的會感到有點失落。
輪到我發言時,我表示台灣最大的證券公司元大今年買下一家南韓證券公司,中信金控也收購了一家日本銀行,亞洲併購並非只有中國大陸有角色,台灣也想走出去,幾位韓方代表開始抬起頭來聽我的講話。
世界很現實,你不去爭取表現,就沒有人注意你。我上周參加一個經濟部的午餐演講,一位大科技企業的投資負責人說,他剛參加矽谷一個創投會議,沒有人再注意台灣,每個人都在談中國互聯網的未來,以及像阿里巴巴、小米這樣的投資機會。
國泰金控總經理表示,他最近出席亞洲論壇時,大家關心的是日本、東南亞等地金融業,幾乎沒有人關心台灣金融業的現況和發展,東南亞銀行金融技術現已追上台灣。
對於像我這樣經常出席國際場合的台灣人來說,可能都有類似感觸:台灣正迅速地被邊緣化,nobody cares about Taiwan anymore。不要提亞洲四小龍了,現在連和東南亞國家相比都不一定有優勢。
中韓FTA簽署,政府表示將對台灣經濟造成巨大衝擊,產業陷入轉單危機,反對者表示政府乃經濟恐嚇,誇大不利影響。
每個產業受到的影響不同,但整體而言,台灣在國際間的perception已變了。你可以自我感覺良好,但重點是「別人」如何看你,覺得你是否還有競爭力?
討論中韓FTA哪一條哪一點對台灣的衝擊,就如同逐條檢視服貿,是missing the point。
央行總裁彭淮南說得最清楚:台灣是小型開放經濟體,要融入世界市場,要加入區域經濟,否則大家日子都不好過。
政府應該把話講得再重一些,大家才有警覺。台灣的憂患意識遠比不上南韓,就算有也沒有正確的行動。
APEC最大的意義在於「中國夢」已提升為「亞太夢」,大陸正全力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,打造亞太經濟新格局,台灣不和中國大陸做朋友,就不可能建立亞太夥伴關係。
台灣所有的貿易夥伴都想和中國加強關係,因為它不僅是「世界市場」,現在更躍升為全球最大資本輸出國,成為「世界銀行」,如最近成立的亞投行和絲綢基金。
稍微用心,就可以感受南韓在大陸的崛起。以前85度C很紅,現在到處都是韓國人的「巴黎貝甜」;韓國餐廳、美妝連鎖快速擴張,更不用說文創如「來自星星的你」風靡大陸。
台灣人在大陸都把精力放在製造,很少放在經營消費市場。康師傅、旺旺是二十年前的贏家,但明日的品牌贏家現在幾乎看不到。
作為一個投資銀行家,我的工作是安排跨國投資,天天面對外資。在外資心目中,台灣是和中國大陸連接的橋樑,邊緣化的台灣是沒有價值的,這不是未來式,而是現在進行式。
郭台銘說:「如果我是外國人,我不會投資台灣;如果我是台灣人,我會縮減在台營運的規模。」他不是在威脅,我的外國投資人和本地企業客戶都有同樣的心聲。
經濟強,台灣才會強。歐巴馬就是因為經濟不佳,期中選舉才會大敗給共和黨。
將歐巴馬與馬英九作比較,談台灣變天,是搞錯了方向。歐巴馬一向強調公平正義,推動健保,替中下層和少數族群爭取福利,共和黨卻是華爾街金權象徵。共和黨大勝代表資本主義的勝利,公平正義不再是唯一考量。
為什麼會這樣?因為歐巴馬沒有搞好美國經濟,這才是人民最關心的。台灣正在走美國四年前的路,民心思變,要求「CHANGE」,公平正義的呼聲凌駕一切,商業發展變成仇富的對象。
台灣選民的確已不再侷限於「藍綠」,但變成了「左右」,「公平正義」相對「經濟發展」,形成窮人與富人的階級鬥爭。
《二十一世紀資本論》作者皮凱提來台,造成旋風,這本書被金融時報選為年度最佳書籍。問題是,這是台灣目前最需要的嗎?郭台銘和尹衍樑是對台灣經濟做出巨大貢獻的企業家,兩人都捐出90%的財產,他們有那麼可恨嗎?
這次選舉,不只是藍綠左右之爭,更是封閉與開放之爭,「台灣的台灣」與「世界的台灣」之爭,並且是「昨日的台灣」與「下一個台灣」的關鍵分水嶺。
周末看電視,廣告說「I see you, 你的眼界,可以轉動世界。」很美,但有點不切實際。
對選民,我想說:
「你的眼界,可以無遠弗屆,雖然無法轉動世界,卻能帶動台灣,前往更高的境界。」
對候選人,我要說:
「我不期待你有萬能的智慧,但希望你有面向世界的無畏,以及勇於改變的無悔,創造一個嶄新的台灣,你我將在那裡相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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