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子到旅館來接我們去開會,我走出大門,天空有些陰暗,早上的陽光不見了,每次到深圳來都是這樣,讓人有一種悶悶的感覺。
今天我們要去前海,這是金融試驗特區,成立才不過一年,我陪客戶去考察投資環境。
到了開會地點,折騰了一陣子,有位年輕人匆匆地跑出來跟我們道歉。
「今天應該是我們負責人親自接待,但他早上臨時被叫到另一個地方去開會了。不過你們放心,大部分的方案都是我參與規劃,對於法令規定更加清楚。」
他接著開始介紹,這不知道是他第幾百次作類似的說明,倒背如流,層次清楚,條理分明,從總書記習近平對深圳的重視,談到外資蜂擁而至的盛況。
問答時間,我毫不猶疑。他說自己有多好,你就要請教他和別人(比如說上海自貿區、昆山兩岸產業合作區)相比有什麼更好的地方。
「黃總,我換一個方式跟你說,我不敢說我們的政策是最好,但別人有的政策我們都有,別人沒有的我們也有,這樣你明白了吧!」
有一陣子前海真的很特別,這是大陸第二個國務院批准的「金融試驗區」,也是首先取得跨境人民幣業務許可的城市。前海不大,靠填海而成,未來會成為香港的延伸。
但沒過多久,昆山也取得類似的人民幣優惠,接下來是「上海自貿區」,超越一切體制,提升到國家改革的層次,逼得廣東不得不爭取籌設「粵港澳自貿區」,前海在這些喧囂之中,似乎又被比了下來。
大陸當初搞了個「海西經濟區」,針對台灣,給予各項特殊優惠政策。有一陣子台灣人哈廈門哈得不得了,地理又近,台語也通,今天還有人在講這個嗎?
台灣人還沒有理解,特區拿優惠政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,今天大陸要做的是體制創新,不會給你什麼租稅優惠,讓你來創新就是最大的優惠,先行先試,只要你能夠成功,對經濟有貢獻,你就可以拿下一個新市場。
台灣人為什麼近期在大陸普遍適應不良?就是因為沒有抓住體制改革、轉型升級的潮流,大陸的說法叫「騰籠換鳥」。其實不只是鳥要換成高附加價值的鳥,連籠子也要跟著換掉。這是大陸和台灣最大的不同,台灣只想抓著過去不放,不敢否定自己,大力改革。
最近在深圳東莞的台資企業裕元(母公司寶成)爆發大規模罷工,四萬員工不滿資方少繳社保費,影響他們退休生計,集體罷工。東莞警方大規模出動,最終裕元讓步,表示願意補繳社會保險,但依然無法平息勞工的怒火,工人對企業與政府的信任已難以挽回。
似曾相似吧!這讓你想起了什麼?
有人說這證明了大陸投資的風險,政府不應該開放和中國交流,在台灣產業轉型升級比較重要,這是似是而非,倒果為因的說法。
首先,台商就是因為沒跟上大陸的轉型升級,所以會被淘汰,不可能只在台灣轉型,在大陸卻沒有升級。
其次,去大陸投資並不代表在台灣就不要轉型升級了。最好的例子是三星,在大陸的投資金額不下於鴻海,卻沒有影響其技術領先優勢。
第三,大陸生產製造的黃金20年已經結束,服務業的黃金10年才剛要開始。台灣服務業領先外資和陸企,當然應掌握時機。
深圳是台商的大本營,但發展成世界級的台商屈指可數,包括鴻海、綠能的模範台達電、和台企聯會長郭山輝的台昇家俱等,這些都是不斷轉型升級、跨入新領域、發展全球布局的企業,不以利用廉價勞工為成長唯一手段。開放赴大陸投資並沒有錯,錯的是台灣人自己不長進。
唯有多觀察大陸企業才能了解深圳驚人的韌性與轉型。中國互聯網巨人騰訊發跡於深圳,市值是鴻海的三倍。深圳有全球最大的電信設備商華為和中國第二大的中興通訊,這些都是高知識產業。
在金融業,中國第二大保險公司平安和第六大銀行招商,均位於深圳。深圳資本市場發展腳步比上海快,大部分上市的均是明日新經濟型企業,由於申請IPO家數太多,證監會還必須協調部分企業轉往上海掛牌。
在大陸所有城市當中,深圳和台灣背景最相像。作為一個移民城市,深圳沒有北京、上海的先天優勢,一切都是靠自我努力打拼。別人瞧不起他,但深圳還是能藉由創新和不斷轉型升級發展出世界級的企業。
即便如此,深圳還是無法逃離他的過去,陷在知識經濟和勞動經濟的矛盾和衝突當中,裕元事件是一個代表,這就像今天的台灣。
深圳不是台灣的詛咒,深圳是台灣可以學習的對象,特別他轉型的過程。對於傳統製造業和電子業而言,台灣的昨天造就了深圳的今天,但深圳的今天可能是台灣的明天。
一位深圳大型科技企業的高級主管最近訪台時對我說:「我們花了十年時間,趕上了台灣的新竹,今天深圳有全世界最好的供應鏈,可以滿足中國和全球客戶的需求。台灣企業對我們沒有價值,三年前我可能還會對某些企業感興趣,但我現在只會看美國。」
開完會出來,看見門口的標語:「敢干、肯干、能干」,台灣還有這種精神嗎?
上周經濟學人登了一篇文章,表示馬英九總統已成「跛鴨」,未來台灣政治可能由街頭抗爭決定。
當唱衰台灣成為一種新顯學,what does it mean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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